奶奶出院沒幾天我就飛去清邁。出發前我加了阿莉的LINE,並且特別確認家人都會使用視訊功能,這麼做只是求個心安。奇怪的是,原本忐忑的心情一上飛機就被另一種忐忑取代,我的計畫不是去清邁玩,而是去那裡找個房子住下來生活一段時間,順便把一直落後的寫作進度補齊,那時候我正在寫《絲路上游》,大概寫到土耳其左右。
結果現實總是背叛理想,一回到熟悉的清邁,我馬上把該做的事拋到九霄雲外,每天都處在一種放大假的狀態。我在古城外的西北邊租了一間公寓套房,又租了一輛腳踏車,騎著它來回城內城外,白天到健身房上瑜伽課,下午找一間咖啡店窩著,晚上和新朋友吃飯,假日的時候逛逛夜市和跳蚤市場。心情漸漸從忐忑變得輕鬆,奶奶開刀的事好像也變得特別遙遠。每次詢問家人奶奶的狀況,總是得到一樣的答案------「一切正常,只是不太吃飯。」我不確定他們是據實以告或者只為了讓我放心,總之遠水救不了近火,我必須快點步上軌道完成任務。
在清邁待了三週以後,我突然收到老爸傳來的訊息,問我何時要回家。直覺情況不對,於是我改撥電話回去。電話那頭的老爸說:「奶奶的狀況好像不太好,完全不吃東西,變得非常虛弱。這一次恐怕是不行了。」聽到那樣的話,我的心徹底涼了,涼到骨頭裡的那種。我第一次聽見爸爸說那種話,那話可不能隨便脫口而出的。「好啦好啦,我知道了,我會問問改機票的事情。」老實說我有點不甘願,好不容易才逃來這裡,好不容易才不必擔心那些瑣事,況且有阿莉在不是嗎?
隔天,我打一通視訊電話給阿莉,請她讓我看看奶奶。阿莉的手機鏡頭畫素不高,影像看起來糊糊的、舊舊的,我看見奶奶的坐在窗前,背倚著牆,頭幾乎是90度向下垂著,好像脖子懶得使力,索性把頭放著那樣。任憑我再怎麼「阿嬤~阿嬤~」地喚,她的頭始終沒抬起來。雖然看不見她的臉,依舊感覺得出她瘦了很多。我問阿莉:「怎麼會變成這樣。」她也只能無奈地回應說:「奶奶都不吃東西。」
我突然在想,奶奶會不會是因為找不到我,所以覺得生活中少了什麼而鬱鬱寡歡。雖然這種想法很一廂情願(畢竟奶奶聽到我的聲音也沒有反應),然而心裏一旦那麼想了,便很難阻止它繼續擴大。我必須回家。
隔天我打電話改了機票,對方大概覺得我很麻煩,去程改,回程也改。我匆匆約了公寓管理員,大概說明了狀況,對方將還沒住滿一個月的房租按比例退還給我,不過腳踏車租金還是比須按月計算。健身房的會員卡也用不上了,幸好我只有先繳一個月會費。同樣匆匆地,我向新朋友們告別,沒有他們的幫助,我的清邁短居計畫絕對無法在短時間內安定。
回程的飛機從曼谷出發,我搭上泰國朋友的駕駛的夜車從清邁一路南下,回去的路突然變得好長,難道是我記錯了嗎?清邁和曼谷距離真有這麼遠嗎?抵達曼谷的時候已經凌晨一點,青年旅館的老闆娘為了等我所以還沒就寢。我在曼谷睡了兩晚,搭上第三天一大早的班機飛回台灣。